女帝的日常/第二十五章 二皇子的信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一名奉天士兵被突然窜出来的亲卫吓了一跳，被他一枪捅下了马背。亲卫翻身上马，又往凤朝驰的方向而去。他还记得自己的亲卫的职责，保护二皇子殿下。
二皇子凤朝驰对战钮云潮不落下风。他招招直击要害，只想夺她性命。钮云潮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厉害，几招之后，突然发起猛攻，然而在凤朝驰躲避之机，转身想逃。凤朝驰才不会放她逃走，一夹马腹就追赶上去。
亲卫赶到之时正好看见凤朝驰的背影。
“二殿下！”他边追边叫着凤朝驰。他想提醒他不要脱离战场，孤军作战。然而凤朝驰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，他也只有跟上去。
凤朝驰疾驰而过，来到一处小山谷，却不见钮云潮的身影。他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。
亲卫也终于赶上来了，他说道：“殿下，对方将领逃跑了，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
凤朝驰也觉得再追下去没有意义，他说：“好，我们走。”
而就在这个时候，后方突然冲出一队奉天军，估计有一百人。凤朝驰和亲卫满脸惊骇，这是圈套！
他们正想往山谷里去，然而山谷中也走出来了一队人马。领头的正是钮云潮和另外一名昆仑奴将领。
“哎呀呀，二皇子殿下真是不凑巧。这不羊入虎口了吗！”钮云潮嘲讽道。
凤朝驰阴沉着脸，没有说话，眼下防备着对方突然袭击。
另外一名昆仑奴将领冷冷的说道：“别废话了。冷将军被他所杀，今日不拿他的头颅回去我们可别想回去交差。”
钮云潮冷笑：“哼，我知道。这次他跑不掉的。”
“给我杀！”一声令下，两路人马前后夹击而来。
凤朝驰对亲卫喊道：“他们目标是我！你找机会冲出去！”
“殿下！属下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的！”亲卫坚定道，他心中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。
凤朝驰没有说话，眼前的局面也不允许他们两个推迟来推迟去。
两人一前一后，相互扶持，勉强能抵挡。但是此处地方开阔，两人想躲也躲不过。被围攻之下，两人都受了伤。
这时候那个不知名的昆仑奴将领冲了出来，手中两把弯刀就朝着亲卫劈砍而来。这将领力大无穷，居然生生砍断了亲卫手中的长枪。一刀下去，亲卫胸口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。
凤朝驰见状想上前阻拦，却被一群士兵包围，将他和亲卫分隔开来。
糟糕！凤朝驰心中暗道不妙。手中的长枪挥舞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。
又是一刀，亲卫腹部被划开，花花绿绿的肠子流淌出来，而亲卫一手往肚子里塞流出来的东西，一手还不忘阻拦着昆仑奴将领的攻击。然而他到底不是他的对手。几刀下去，他宛如一个血人，身体各个部位不断的喷溅着鲜血。最后身体支撑不住，从马背上摔了下去。
凤朝驰被他们用阵法包围，居然怎么也突围不出去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卫被一刀一刀砍死。他愤怒不已，却无能为力。
这时，弯刀将领进入了包围圈，他看着凤朝驰说：“你比刚才那个强多了，不知道你能接我几刀。”
凤朝驰看着他，眼中只有无尽的杀意：“他是我的亲卫。”
“那又如何，连你也快要死在这里了。还惦记一个亲卫？”
凤朝驰率先出枪，这一枪直捣黄龙隐约间听到清脆枪鸣声。弯刀将领眼神一凝接下凤朝驰一招，也退后了数米。
“好枪法！不过想杀我，你还不够！”说着，他一把弯刀掷飞而出。凤朝驰侧身躲过，而弯刀将领已经手持领一把弯刀劈砍在前。凤朝驰手中枪杆挥舞挡下他凶狠凌厉的弯刀。而这时那把掷飞出去的弯刀在空中回旋，往凤朝驰的后背而来。凤朝驰正想躲避，而长枪却被弯刀锁住，硬生生被回旋而来的弯刀砍中了后背。
凤朝靖被强大的力量击倒在地，那把弯刀十分锋利，险些贯胸而过。
钮云潮大笑：“哈哈哈哈哈…你这小子终于栽了。”
凤朝驰趴在地上，眉头禁锁。他想爬起来，但是刚爬起一点，后背就疼的让他差点失去意识。弯刀将领一脚踩在他身上，凤朝驰又狠狠的砸在了地上。
弯刀将领握住刀柄，用力一拔，凤朝驰惨叫：“啊！”响彻了整个山谷。
弯刀将领把刀上的鲜血甩掉，看着还在地上挣扎的凤朝驰说道：“年轻人，到此为止了。”
那把弯刀已经举起，黎明的曙光也在这一刻照进了山谷，刀刃的寒光在朝阳下反射在凤朝驰么脸上。
他没有认输，依旧不断的尝试起身，但是一次一次又倒在了地上。眼睁睁的看着弯刀举起，他不再动弹了，眼中是有不甘，更多的是面对死亡的坦然。自他决定出兵的那一刻，死亡就已经抛之脑后了。
在这生死的一瞬间，他心中浮现的却是那个清新明亮的身影。
不知道四妹妹收到信会作何感想，希望她能读懂我的心思，我待她如妹妹，心中却甚过妹妹。
你是未来的女帝，那么我护国，那便是护你。
又想起在凤憩宫的日子，父君虽严厉却从不苛待，如今战死沙场，也算是不辱使命吧。
最后在凤朝驰的心中出现的是那个魅影一般的女子，那个被他留在飞龙江畔的女亲卫。最后他下令监督并跟随董长雅部队回西岸，希望她能继续活下去。
好像所有的事都交代了，也没有了遗憾。他也能这么走了吧。然而他却迟迟没有等到弯刀落下，他缓缓睁开双眼，挡在他身前的居然是那名女亲卫。
“你是傻子吗！我不是叫你回去吗！你为什么还要回来！”凤朝驰看到这个瘦小的身影，心中宛如刀割。她是从小陪在身边的侍女，也是父君为他培养的暗卫。武功高强不说，那鬼魅一般的轻身功法就无人能及。这么多年的主仆，凤朝驰已然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。他要去赴死，却不忍心带着她。
从小到大，她从未忤逆过凤朝驰。凤朝驰也以为他下的命令，她一定会遵守。然而这一次，是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，她忤逆凤朝驰的命令。
她单膝跪在凤朝驰的身前，背上插着拿把本来应该落在凤朝驰脖颈上的弯刀。
寒冷刺骨的早晨，凤朝驰看见她红扑扑的脸颊和额头上的汗水，她应该是一路拼命的追赶而来的。她想救凤朝驰，可是她来晚了。那把弯刀已经快要落下了，她想要去救他也来不及了。但是她没有一点犹豫，那鬼魅的身法运行到极致。
终于！她做到了！她替凤朝驰挡下了那一刀，即使弯刀已经贯穿她的心肺，她也无怨无悔。她听到凤朝驰在骂她是傻子，她心中却如融化了蜜饯一般，温暖而又甜蜜。
她倒下了，倒在凤朝驰的身上。凤朝驰用尽力气转身抱住了她。她感觉到了凤朝驰温热的气息喘息在她的脸上，这一瞬间她感到了无比的满足。
“殿下，属下无能。没能救得了您…”这或许是她最大的遗憾。
凤朝驰一点骂着“傻瓜！傻瓜！”，一边抱紧了她。
弯刀将领有些不耐烦了，他可没空看他们临死前寒暄，他再一次举起了弯刀。
这一次，没有了任何的意外。凤朝驰闭上双眼，抱着怀中渐渐失温的女孩，慷慨赴死。
而他临死前最挂念的，还是那一封他出兵前寄出的信。
人头落地，钮云潮提了人头松了一口气，他们终于可以交差了。这一战他们丢了一个大将不说，对上八千五百骑兵却没能冲到飞龙江对岸去，实在是丢人了。
天光大亮，今日无风也无雪。林间残肢断戟无数，殷红的土壤，灌木丛上鲜红的树枝，无不讲述着一个惊心动魄惨绝人寰的战斗。八千五百名骑士无人生还。
回到军营的董长雅，脱去上衣只穿了下身一件裤子，光着脚独自去了金吾卫大将军蔡若思的军帐。路上没有一个士兵阻拦，也没有一个士兵劝说，他们静静的看着这名老将在寒风中发抖着走出去。
他是去请罪的，是他贪功冒进害死了凤朝驰。心中有愧，他想要去弥补些什么。
帐中，知晓了一切的蔡若思冷眼看着董长雅。虽然他全身冻得通红，虽然他背上还有血淋淋的刀伤，虽然他一路走来已经双脚是血，但是那又如何。八千五百名赤凰军勇士回不来了，凤朝驰也回不回来了。
孔义慎心中也是悲愤，骂道：“董长雅你还有脸过来！你这样惺惺作态给谁看！你知道不知道……”他又停止了，他想说你知不知道凤朝驰已经死了，但是又说不出口。只能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位置上。
董长雅心中是知道的，他是从那里逃回来的，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。他回到西岸甚至把所有船都收了起来，不给任何机会让奉天军渡江。他心中羞愧，但是他记得凤朝驰的话。他一定会一雪前耻！
“大将军！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。二皇子为了我这几万兵马才陨落东岸。请大将军让属下将功赎罪！等大战结束班师回朝，属下愿意听从发落！”
这条命是二皇子救的，董长雅不想这么容易的死去。要么他战死沙场，要么他杀光奉天军，回羽都受死。他不想辜负凤朝驰的恩情。
蔡若思深思着，没同意，也没拒绝，让董长雅回去养伤了。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，董长雅的确不宜在这个时候处死。但是具体的解决方法，他还是需要禀报凤君的。
这一天赤凰军的氛围出奇的安静，但是士兵们心中的怒火却如火山中岩浆等待着喷发。
军营前往羽都的路上，一名赤凰士兵在快马疾驰着，突然一只箭射中他的脖颈，应声摔下马。
一男一女从路边的树林中走了出来，男子从士兵身上搜出一封信，上面写着“四妹亲启”。
女子欣喜：“得来全不费工夫，这是给四皇女的信。”
男子有些不安：“师姐，你确定杀了这个送信士兵没问题？”
“我看过了，他身上没有插旗子，不是军营中传递军报的信使。应该是下面将领自己派人送的信。”说着她打开了信封，看着看着表情有些古怪。
男子问：“师姐，怎么了？信中写了什么？”
女子摇头：“唉，我们白忙一场。”
“什么！”男子有些紧张“师姐是什么意思？难道…”
女子笑着摇了摇头：“并非如此，这只是二皇子写给四皇女的家书。不过这信写的倒是有点不知所谓了。”
男子疑惑，接过信纸。
【吾妹朝娉妆鉴：
久不通涵，至以为念。
父君与四妹近日可好？八弟朝骋可还乖巧？尚书之事向来繁琐，不过妹妹聪慧过人，想必已得心应手。父君临朝听政，军政事物繁忙，妹妹也要多为父君分担。
如今我军已经退至飞龙江之西岸，为兄驻守东岸以查敌情。四妹临行嘱托，为兄深以为然。今夜我军有万人渡江落入奉天逆党圈套，我即将出兵救援。自知凶险非常，但为赤凰，兄长愿往。
忽然想起儿时与四妹学的第一首诗。诗中言：于嗟阔兮，不我活兮。于嗟洵兮，不我信兮。岂非我心乎。
不知何时相见，言不尽思，再祈珍重！
兄 朝驰
开元二十年 军帐中】
男子通篇看完也没瞧出个好歹，不解的抱怨：“不过是封家书，至于让人专程送一趟吗！”
女子将信收好，说：“毕竟是二皇子写给四皇女的，如今老师可紧盯着尚书省呢。带回去给老师，或许他能看出什么来。”
“这倒也是。不过这怕是二皇子生前最后一封信了吧。落入我们一人堂手中，四皇女这辈子也不可能收得到了。”
“行了，快把这里处理一下。我们赶紧走。”
“是，师姐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原文：
《诗经•邶风•击鼓》
击鼓其镗，踊跃用兵。土国城漕，我独南行。
从孙子仲，平陈与宋。不我以归，忧心有忡。
爰居爰处？爰丧其马？于以求之？于林之下。
死生契阔，与子成说。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
于嗟阔兮，不我活兮。于嗟洵兮，不我信兮。
译文：
击鼓声震响，兵将奋勇操练着。人们留在国内筑漕城，只有我向南方行去。
跟随孙子仲，平定陈、宋。不允许我回家，使我忧心忡忡。
于是人在哪里？于是马跑失在哪里？到哪里去寻找它？在山间林下。
生死聚散，我曾经对你说过。拉着你的手，和你一起老去。
唉，太久了。让我无法与你相会。唉，太远了，让我的誓言不能履行。
